如何探讨“新浙派文学”？评论家何平：鲁迅早就给出了线索

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赵茜

6月14日下午，浙江文学馆“文心大讲堂”第二期讲座开讲，中国当代文学评论家、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何平以地方文化生态为切入点探讨文学呈现的特色，勘探“文学新浙派”的建构路径，带来观察浙江文学的新视角。

讲座由浙江文学院（浙江文学馆）院（馆）委会成员、创研宣教部主任卢山主持。他以《文心雕龙》“众生喧哗”的时代隐喻切入，指出在工业化流水线生产的语境下，文学场域需要重建“文心”的精神坐标。“今天到场的程士庆院长是浙江文学制度建设的推动者之一，斯继东老师作为《野草》原主编，见证了浙江小城写作的黄金时代，而顾奕俊博士等青年学者的参与，更让这场讨论具备了跨代际的学术张力。”

讲座开始前，何平表达了对浙江文学院前院长盛子潮的怀念：“子潮老师在世时，我多次受他的邀请来浙江文学院上课和交流。此番重来，斯人已逝。今天有机会在浙江文学馆对热心文学事业的子潮老师表达敬意。”

“在浙江文学馆的这次相见来之不易，何老师是个重情义的人，这也是做文学研究的人应具备的品质。”浙江文学院院长、浙江文学馆馆长程士庆对何平的到来表示欢迎：“何平老师曾在《花城》主持‘花城关注’栏目，也算一个‘花城人’，最让我钦佩的是，他每提出一个概念，都能找到匹配这一概念的作家，我觉得这体现了何老师对当代文学现场的关注。”

值得一提的是，何平还精心准备了自己的签名图书《批评的返场》《散文说》《何平文学评论选》《行动者的文学》捐赠给浙江文学馆，程士庆接受捐赠。这些作品承载着何平的文学智慧与思想结晶，将为更多读者带去新启迪、新思考。

中国现代文学地方发现的原点

“近几年地方的再发现，重新成为文学的热点议题，在此背景下谈论文学新浙派，难度还是比较大的。”讲座现场，何平从新南方文学和新东北文学的提出，指出风景、气候、风物、风俗等地方性标记在地方文学中扮演的重要角色，以此说明地域文化和文学关系研究的复杂性，并以鲁迅等现代作家为起点，浙江在探讨中国现代文学与地方关系举足轻重的意义和地位。

“中国现代文学地方的发现，浙江是重要的起点，鲁迅《孔乙己》开篇第一句话就写到‘鲁镇的酒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何平说，某种意义上，浙江应该是中国现代文学里讨论文学和地方关系的原点。鲁迅在离乡者和在乡者之间所建立看和被看的关系，使得鲁镇、未庄和S城可能和更大世界关联，这种关联是传统和现代、中国和世界意义上的。所谓现代的文学的地方发现，也正是在这种意义上发生的。

文化走廊和“浙派文学”

在何平看来，讨论“文学新浙派”，不能忽视行政区划的浙江省内部存在着地域文化的丰富性和多样性，这就导致“文学新浙派”想像性构建过程中面临着诸多难题。

“浙江省地处中国东南沿海长江三角洲南翼，地跨北纬27°02′-31°11′。这个南北约4°多一点的跨度，居中国地理纬度的中间位置。从地域文化的角度看，它处在江南和岭南之间的一条文化走廊。”“不仅如此，浙江东部面朝大海，既滋生自身的海洋文化，同时早就是中国和域外碰撞的前沿之一。海洋文化和异域文化由东而西推送，造就了浙江地理和文化的独特性。以中国现代文学为例，浙江成为中国新文化和文学革命的重要起点之一，恐非偶然。如果我们谈论文学的地方性，不是一个架空的概念，不是王顾左右而言他，无论是文学的新旧浙派，这些地理和文化因素应该考虑进去。”

带着这样的思考，何平提出两点追问——

江南和岭南之间的这条中国地理和文化的走廊，是不是构成了独特的“浙江性”？进而，落实到文学，是不是也形成了中国文学的“浙江性”？

在此背景下讨论“文学新浙派”，或许能够找到南与南（江南和岭南）文化走廊、面朝大海、中国现代发萌、改革开放重要起点之一等等共同性，进而缔结基于合并同类项的文化和文学共同体。

从“文学新浙派”到“江浙沪文学共同体”

时代变化推动了文学发展，也定格了“文学新浙派”特有的时代面向。

“大家都看过路遥《人生》《平凡的世界》这些小说，从小地方向中心城市迁移，实现阶层的跃升和个人的理想，是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无数中国人的人生道路。”“有一些也许不被注意的方面的‘新’，比如网络时代跨地方的交游，浙江作家对于浙江之外作家的吸附和重组。网络空间对文学资源有再分配的能力，也有自定义中心的能力。 ‘文学新浙派’的新和浙江六十年代中后期和七十年代出生的作家群体崛起是相关的。”何平说。

他以2001年黄立宇创办的“新小说论坛”等为例，呈现BBS时代的文学交游，这种交游突破了地理空间和传统发表媒介，在网络空间中留下了金黄的文学光晕。

制度化的青年作家培养体系也为“文学新浙派”带来了广阔的发展空间。

何平认为，在培养基层文学方面，除了《江南》杂志，浙江文学地市级文学期刊扮演着重要角色。比如《西湖》杂志坚守着五四以来的现代文学传统，又不断推动文学创作，以‘新锐出发的地方’为办刊宗旨，陆续推出了一大批‘70后’、‘80后’作家；地市级文学期刊《野草》，也是扎根于鲁迅故乡，连续5年六部作品进入收获文学榜；同样是地市级文学期刊的《文学港》在业界影响很大，创设了在地方极有影响力的“储吉旺文学奖”，至2024年，有8位作家在获得“储吉旺文学奖”或优秀作品奖后，又获得了“鲁迅文学奖”“少数民族骏马奖”等国家级奖项……

“全国范围内，文学期刊的数量众多，但实际上，真正能够保持活跃状态，持续推出高质量作品，对文学发展起到积极推动作用的期刊却可数。”何平说，值得一提是《收获》《上海文学》，尤其是《收获》在改革开放以来江浙沪区域文学和青年作家成长所起到的关键作用，浙江的青年作家成长当然也得到《收获》的助力。

不仅是期刊制度，浙江有郁达夫小说奖等全国乃至华语文学世界有业界口碑和广泛影响力的奖项。在培养青年作家方面，浙江完善且有力的文学制度扶持政策，也为身处小城创作的浙江作家提供了相对优质的文学资源，包括青年作家人才培养“新荷计划”等等，“如果说出生于六十年代中后期和七十年代的浙江作家得网络时代的先机，那么‘80后’以及之后等浙江作家的成长则得益于其培养机制甚多。”

“‘文学新浙派’其实依然在生长中。其未完成性，也是其可能性。”正如何平所言，自改革开放以来，浙江文学与上海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错综复杂的关系？“某种程度上说，长三角经济共同体是中国经济最富活力的板块，文学也是如此，谈论文学新浙派，至少可以放大一点，谈谈改革开放以来江浙沪文学共同体。”

此次“文心大讲堂”在观众们激烈的掌声中落下帷幕，而“文学新浙派”与其说是一种命名，不如说是一种激活和打开，可以引发人们对浙江文学未来发展作更深入思考。这也正是“文学新浙派”提出的初衷和期许。

（图片由主办方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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